山東聊城第一中學(xué) 潘鴻海
《寒夜》不愧為巴金的代表作，每一位讀者恐怕都不會不被它震動。讀著它。我們的思想感情也隨化合物的命運而行進，心就像被蠶吃桑葉一樣地慢慢嚼噬著，禁不住為書中的人物流下同情的眼淚（尤其是汪文宣）。書中除成功地了汪文宣這一被壓抑和摧殘的小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分子以外，曾樹生的形象頗值得人們注目。
曾樹生的形象是復(fù)雜的，要透徹地整體把握難度可想而知，所以歷來頗有爭議，可謂“仁者見仁，智者見智”。筆者認為：她是一個受舊社會腐蝕侵害而日趨墮落的小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女性形象。
曾樹生曾是一個新女性。她在大學(xué)時與汪文宣建立了愛情，并按照新的方式與汪文宣結(jié)合。他們有共同的理想，立場辦學(xué)堂、興教育，獻身于國家的教育事業(yè)。這種對愛情的追求，這種志同道合的理想，使她和汪文宣建立了一個和睦溫馨的家庭。
可是，抗戰(zhàn)爆發(fā)了，他們從上海遷至重慶。在這種國難當頭的情況下，中國人民的生活出現(xiàn)了更加嚴重的艱難和困苦，連汪文宣這些知識分子家庭也每況愈下，生活日益窘迫。我們說，在這種情況下，像他們這樣的家庭，其悲劇的發(fā)生是有其必然性的，這是社會的悲劇，我們不能歸之于哪一個人身上。但是，從這一角度出發(fā)，我們又不能不說，曾樹生對過去理想的放棄和對其所謂痛快、享樂理想的追求為社會腐朽勢力的蛀蟲提供了溫床，從而加速了汪氏家庭的分裂。
有人曾提出這樣的疑問：曾樹生不離開汪文宣又怎樣呢？汪家不是照樣分裂嗎？曾樹生不離開汪文宣他們家中誰又能更幸福呢？
是的，汪氏家庭的悲劇是必然的（前面已有些論述），這是社會造成的，唐柏青和鐘老的悲劇就是有力的證明。但是，曾樹生離開汪文宣時已是這個家庭完全瀕臨崩潰的時候，這一結(jié)果已達到無可挽回的地步，似乎再難以找出曾樹生和汪文宣他們的更好出路了。但是，何以如此迅速地達到了這一無可挽回的地步呢？僅僅歸之于社會嗎？他們家庭內(nèi)部矛盾不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嗎？而在這一矛盾中曾樹生本身的弱點是不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？
我們看抗戰(zhàn)后的曾樹生吧。拮據(jù)的生活使她難以得到物質(zhì)的滿足，她對這種生活難以忍受，于是她厭倦了這個家庭中的粗茶淡飯，而經(jīng)常在外與朋友飲酒共餐。當然，這也有迫不得已的一面，她作為一個學(xué)教育的大學(xué)生而給人到銀行作“花瓶”，實屬無奈。不過，她對于這種生活漸漸習(xí)以為常了，并且每逢回家教師滿面春風，似乎得到了一種滿足。由于社會的壓抑和摧殘，過度匠勞累，使汪文宣性格上產(chǎn)生了一定的軟弱性，肺病也在加重。有人把這作為曾樹生精神上不能滿足的主要原因，連曾樹生自己也這樣認為。這顯然有些偏頗。我們說汪文宣時有些懦弱，可是他與那些奴顏卑膝縱欲敬酒的人相比誰又更軟弱無骨呢？汪文宣即使堅強起來，那樣的社會又能給這個正直的知識分子什么恩惠呢？就能有充足的物質(zhì)生活嗎？何況汪文宣的軟弱往往又是考慮到家庭的生活，或者為別人著想而作出的讓步呢？汪文宣即使有健強的體魄就能仍贏得曾樹生的愛嗎？顯然不能。曾樹生這時追求的已不是為教育而獻身的理想，她所追求的是物質(zhì)的滿足，是能和她共進咖啡廳、共進舞廳的有錢有勢的人。有人也曾借口追求快樂和享受是人的正當要求而為曾樹生辯護。不錯，這有時是正當?shù)囊�，但在一家人僅能維持飽飯的情況下卻去追求額外的痛快和享樂，這能說是正當?shù)膯幔克晕覀冋f曾樹生這時已不是過去追求解放和自由的新女性了，她已開始向自我滑落，已開始向舊勢力投降。
她對家庭，對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缺少了親情，而一想極力擺脫。她給汪文宣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同情和憐憫，而缺少真正的理解，而使仍愛著他的汪文宣為此遭到心理上巨大的打擊。他交男朋友，尋外遇，而毫不把汪文宣放在眼里，而竟沒有任何愧心，她在給汪文宣的長信中竟這樣認為自己的這一行動：“我并沒有背著你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丑事情�！彪y道那日江邊的談話和行動還不能說明一切嗎？作者在描寫那日江邊霧的氣味時，是這樣寫的：“那種窒息人的、爛 人肺腑似的氣味�！痹鲪褐猓阍谘灾小Ｋ龑ν粑男褯]有了尊重。不錯，她也似乎是被動的，她孔不曾爽快地接受陳主任的愛情，用她自己的話說也曾為了改善同汪文宣的關(guān)系“費了不少心血”的，但是在她因同情而決定留下與汪文宣共渡難關(guān)的同時，纏繞她心頭的是什么？是“不論是精神上，物質(zhì)上，我沒有得到一點滿足”，她的努力到底又在哪里呢？汪文宣的病，一部分就是因為心理的煩悶和痛苦，曾樹生與汪母的爭吵，曾樹生的外遇，這都是重要的原因，她又為此作了什么更多的努力昵？在汪文宣病重的時候，她飛離了她，在汪文宣病危的時候，她與他斷絕了關(guān)系，這是何等致命的打擊？在和汪母的關(guān)系方面，從書中我們似乎會有這種感覺，認為汪母太苛刻，對曾樹生從沒有過好氣，曾樹生似乎有一定讓步。我們得承認，曾樹生在表面是有過友好的表示，可是我們細追一下，汪母為什么如此對曾樹生冷漠和討厭？除了略有點保守之外（汪母也是一個讀書人），不就是對曾樹生整日不進家門，會朋友、跳舞等看不慣嗎？對她的生活態(tài)度不滿，這都是汪母對曾樹生討厭的真正原因。曾樹生對汪母又是什么態(tài)度呢？不單沒有應(yīng)有的尊重，而且對汪母的勤于家務(wù)也有輕蔑的看法，說什么是個“二等老媽子”，“哪一樣她做得出色？”對于兒子小宣恐怕就更不用說了，難道母親去苛求一個剛懂事的孩子嗎？曾樹生對小宣的少關(guān)心、體貼和愛護，正是小宣對她也冷漠的根源所在。我們說，這時曾樹生的人生追求，已是為了私利而發(fā)國難財，她所謂的理想和自由只是一種“活得痛快”，玩得痛快，毫不負責任的自我享樂罷了，在這種意識的支配下，已使她成為了一個自私自利和自甘墮落的女性。
不錯，我們說社會給曾樹生這樣的女性造成了一種非常的無奈，她要想活，只有自甘墮落，自甘被社會吞沒，這是值得我們同情的。但社會的腐蝕能在她身上產(chǎn)生作用，正是她自身的弱點造成的，我們又不能不批判。
她最終也還是存在同情心的，雖已斷絕關(guān)系，她仍堅持往家中匯款，這則她的一種心理補償，同時也表現(xiàn)了一定的同情心。當曾樹生回到重慶時遇到那可憐的老太婆時，還是“拿出了一張鈔票遞到那只黑手上”的。她曾為汪文宣的死而感到內(nèi)疚，也產(chǎn)生了尋找小宣和汪母的想法，可是，當她聽到別人在訴說生活的困難，難覓出路時，“她又打了一個冷噤。她好像突然落進了冰窖里似的，渾身發(fā)冷”。她將怎樣抉擇最后的道路？她認為自己是有時間的，“腳步相當穩(wěn)”，可是寒風使她戰(zhàn)栗，生活使她畏縮，她能有更光明的選擇嗎？對此巴金曾有論述：“曾樹生要是能吃苦，她早就走別的路了。她不會歷盡千辛萬苦去尋找那兩個活著的人。她可能找到丈夫的墳?zāi)�，至多也不過痛苦一場。然后她飛回蘭州，打扮得花枝招展，以銀行經(jīng)理夫人的身分，大宴賓客�！彼�，恐怕只有進一步地走向深淵，去到達官貴人的懷抱中尋找溫暖。 作者郵箱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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