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有花
那一晚，你緊緊地抱著我，你沒哭，你笑著，眼眶紅紅的，窗外，滿月的光刺痛了我的眼。
我生來就是一個頑劣的孩子。
有一天，天下著大雨，老師咆哮著：給我滾出教室。他說，你只配去做美術生。你一定記得那一天，你去學校收拾了我的書包，帶我回了家，你沒說一句話，做好飯菜便在沙發上一動不動，窗外的雨鼓槌般打在窗上，你知道么？半晌我才看見你的淚，也像鼓槌一樣打在你那印著“環衛”的橘黃色馬甲上，你流著淚打開我的書包，翻看著教科書后面畫著的花花綠綠的小人，你停了淚水，對我說：咱學美術吧，兒子。
那晚窗外滿月，真的好大好圓，粉黃的一圈光暈籠罩著月亮，真的好亮好亮。
后來，我便收拾了行李，被你遠送到外地。到了畫室的那天下午，你在我衣兜里放了一張卡，你又流淚了，那張卡沉沉的，好像你的淚珠。臨走時你又哭又笑，沒有多的話要說，你只是看了我一眼，乞求的落寞的無助的又充滿愛的，我朝你揮了揮手，再見，媽！
五顏六色的顏料打開了我的心，我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世界，我沉浸在色彩與線條的世界，偶爾會打個電話給我，有時是一條簡潔的短信，只是匯錢了一類的短信，不像同寢室友家長們的噓寒問暖，你顯得有些冷漠。
半年的封閉生活過后，我背著行李回了家，我顯得有些遲鈍，街角你的身影還在，迎著風追逐著被風吹起的塑料瓶子，我的眼睛就那么被刺痛了。我好想大喊一聲，但我沒有，我想起小學初中多少次像矮子看戲一樣應和著別人評價自己的母親，又有多少次愛無忌憚憎恨過我的破碎的不完整的家庭，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唾棄著厭惡著，直到我的眼睛我的心靈之窗被覆蓋上厚厚的灰塵，我才恍然明白：母親為何總是縱容我讓我隨著自己的成長而成長，母親只是通過自身的傷痕累累來保護我，僅此而已。
我扔下行李上前將你緊緊抱住，你還有些愕然，半晌一直驚喜的不斷笑著。回到家你哼著歌，在后廚雀躍般做起了飯，我心里酸酸脹脹的，只是盯著窗外一枝含苞待放的玉蘭不斷地吞咽著無聲的淚，我不懂你，不懂你這半年如何熬過的我所在城市的每日的天氣，你都記在了日歷上。
“強強，你在看什么？”你的臉上掛滿了笑，仿佛連發根都在笑，我搖了搖頭，你把菜端了出來，說我肯定在看花，你說，小時候的我愛盯著窗外看，問我在看什么時，我總會說在看花。
我的眼淚終于決堤而出。
我是在看花，透過窗子，大把大把的玉蘭花在開，那么多那么漂亮。
可我在乎的，是為我擦亮了窗子，吹走了灰塵的矮小的有些佝僂的媽媽。
孫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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